经典重读
《内在的星空:余秋雨人文创想》一书由尹卫东、程天龙选编,撷取了余秋雨二十余部名作中嘉言妙语的精华,分为五个部分:史识、斯文、翰墨、此生、行旅。凭借深厚的人文学养叠加过人的语言才华,书中展现了余秋雨独有的人文创见。本文为该书节选。
一、史实
历史的最大生命力,就在于大浪淘沙。过去的,就让它过去吧,这才是历史的达观。
我同意有些学者的说法,孔子对我们最大的吸引力,是一种迷人的“生命情调”——至善、宽厚、优雅、快乐,而且健康。他以自己的苦旅,让君子充满魅力。
儒家重善,道家重真,都看轻了美,而法家当然更不在乎美,因此造成了中华文化在整体上对审美问题的若即若离。
我历来提倡“审美历史学”。美不是历史的点缀,而是历史的概括。商代历史的归结是青铜器和玉器,就像唐代历史的归结是唐诗,或者说,欧洲好几个历史阶段的归结是希腊神话、达芬奇和莎士比亚,而不是那些军事政治强人。
二、斯文
文章之道恰如哲学之道,至低很可能就是至高,终点必定潜伏于起点。
中国文化人总喜欢以别的东西来框范文化,他们不知道:一个吟者因冠冕而喑哑了歌声,才是真正值得惋叹的;一个诗人因功名而丢失了诗情,才是真正让人可惜的;一个天才因政务而陷入平庸,才是真正需要抱怨的。而如果连文学史也失去了文学坐标,那就需要把惋叹、可惜、抱怨加在一起了。
记得我上初中时在书店里看到老舍先生写给青年作家的一封信,他说,写文章有两个秘诀:一是尽量不用成语,二是尽量少用形容词。我当时一看如醍醐灌顶,因为这种说法与我们老师的说法截然相反。那天回家的路上,我心里一直在两个‘老’字间挣扎:听“老师”的,还是听“老舍”的?最后我作了正确的选择,听老舍的。
三、翰墨
美的安慰总是收敛在形式中,让人一见就不再挣扎。
《诗经》使中国文学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稻麦香和虫鸟声。这种香气和声音,将散布久远,至今还闻到,听到。
“大宋”之“大”,一半来自宋词里的气象。如果说古诗词容易束缚现代人的思想,那么,这个毛病在宋词里是找不到的。我更鼓励年轻人多背诵一点宋词,甚至超过唐诗。原因是,宋词的长短句式更能体现中华语文的音乐节奏,收纵张弛,别有千秋。
四、此生
独立地面对天地生命,永不落伍;盲目地追随热闹潮流,很快凋谢。
用安静的微笑让人安静。安静地走向灭寂,是一种最有尊严的福分。
如果身处寂静之境而心底喧闹,还不如身处闹市而身心俱定。
人生的道路就是从出生地出发,越走越远,由此展开的人生就是要让自己与种种异己的一切打交道。打交道的结果可能丧失自己,也可能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把自己找回。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,要实现后一种可能极不容易。为此,我常常离开城市,长途跋涉,借山水风物与历史精魂默默对话,寻找自己在辽阔的时间和空间中的生命坐标,把自己抓住。
投身再大的事业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事业,聆听再好的故事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故事。
人生的滋味,在于品尝季节的诗意——从自然的季节到生命的季节。季节,不品尝也在。但只有品尝,诗意才会显现。
有了诗意,人生才让人陶醉。
这种陶醉不是一片酩酊,而是像我外公喝酒,喝得很慢、很深,一口口很少间断。人人都在人生中,但发现人生,却需要特殊的眼光。
五、行旅
让孤独者获得辽阔的空间,让忧郁者知道无限的道路。让年轻人向世间作一次艰辛的报到,让老年人向大地作一次隆重的告别。让文化在脚步间交融,让对峙在互访间和解。让荒草断碑再度激活文明,让古庙梵钟重新启迪凡心……
古代中国走得比较远的有四种人,一是商人,二是军人,三是僧人,四是诗人。
为此我要劝告与我有同样爱好的年轻朋友,早一点出行。让生命、大地、文化融成一体、是一种崇尚,也是一种享受。只有在大地上,才能找到祖先的脚印,而寻找祖先也就是寻找我们生命的基因,寻找我们自己。文化,不就是让有限的生命向更大的空间和时间领域延伸么?那就多走走吧,用脚步走向文化的本义。